更新時間:2023-01-27 20:06:29作者:佚名
則有綺宴公子鄉幌佳人一代佳人歌詞,遞葉葉之花箋,文抽麗錦;舉纖纖之玉手,拍按香檀。
——《花間集·序》
五代詞人歐陽炯在《花間集》的序言中有這樣一段精彩的論述,大致說的就是詞的歌唱方式與演繹空間。也正如歐陽炯所言,唱詞活動早在五代時就已經十分流行。
眾所周知,作為一代文學的宋詞,在宋代本身是用來歌唱的,具有娛賓遣興的娛樂功能,而且是一種風行大江南北的流行歌曲。除了宋詞的音樂功能之外,宋詞的文學性在我國文學史上也是熠熠生輝的。
宋詞是我國文學藝苑中的一枝奇葩,是宋代文學的主要樣式,是與漢賦、駢文、唐詩、元曲、明清小說等可相媲美的一種文學樣式。
詞在宋代達到巔峰狀態,但如果追根溯源的話,詞的源頭并不在宋代。如果從詞的音樂性與文學性的雙重標簽來看的話,詞起源于隋代的說法倒是很中肯的,南宋文人王灼在《碧雞漫志》卷一說:“蓋隋以來,今之所謂曲子者漸興,至唐稍唐。”
王灼生活在南宋,他所說的“曲子”,也就是宋代人對詞的稱謂,也就是隋代的新聲,隋代的歌詞是按照固有的樂譜和曲譜進行填詞,而配合曲子的長短句就叫做詞,始稱曲子詞。這也就是人們口中常說的“倚聲填詞”或者“按譜填詞”,而專業的填詞人也被稱為“倚聲家”。
唐代是詩歌井噴式發展的時期,詩歌的光芒成為文學王冠上最耀眼的一顆明珠,它的光芒也讓其他的一些文學體裁相形見絀、黯然失色。但這一現象到了晚唐、五代,明顯得到了改觀,因為這一時期涌現出的諸如花間詞和南唐詞,開啟了宋詞繁榮的先聲。
花間詞,因五代文人趙崇祚編輯的《花間集》而得名。現存的花間詞就有500首之多,這僅僅是當時花間詞的一小部分,可見花間詞派在當時的影響之大。
花間詞派以晚唐溫庭筠為首,西蜀詞人為主。其作多是文人學士酒邊尊前的小唱,內容多閨情離愁,反映面不廣,但作為艷詞,對宋詞產生了不少的影響。
晚唐溫庭筠被花間派詞人奉為鼻祖,溫庭筠是致力于填詞的第一人,他善于從男性的視角描摹女性的生活,閨情、閨愁與閨怨的艷詞是他的主要著力點。
溫庭筠曾以流行當時的《菩薩蠻》曲調,譜寫了一系列展現女性容貌與生活的詞作,抒發閨情與閑愁。溫庭筠的歌詞筆調婉轉、語言華美精致,華麗的辭藻,堪稱“深美閎約”的情歌代言人,用時下的話說,他是那個時代的情歌王子。
在花間派詞人中,還有一個可以與溫庭筠比肩的人,他就是韋莊,韋莊的詞風溫婉清新,注重感情抒發,文筆疏淡流暢,漸而形成一種清揚灑脫的文風。
韋莊一生仕途坎坷,大半生飄零寓居,晚年還曾寓居蜀地,內心有著無法言說的惆悵感和漂泊無依的鄉愁,他將親朋好友無限的思念以及對故國的深深眷念之情填進詞中。
如他的代表作《歸國謠》與《菩薩蠻》,大多采用白描的手法,描繪江南的清麗景色的同時,又巧妙地借寄托自己的濃濃鄉愁。
南唐詞,是有別于花間詞的一個流派,他們的成員主要是南唐詞人,代表人物有馮延巳、李璟、李煜。
其中,尤以李煜的詞作藝術成就最高。李煜的詞感慨極深,并以白描取勝,感情深婉動人,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說:“溫飛卿之詞,句秀也。韋端己之詞,骨秀也。李重光(李煜)之詞,神秀也。”
王國維評價李煜的詞作時用了“神秀”一詞,不僅是對李煜的詞能攝取景物的特征的贊賞,更是對李煜的詞作能在平淡的敘述中融入深入骨髓的悲愁的欣賞。李煜的詞不用精雕細刻,不用典故辭藻,神韻渾然天成,展露無遺。
如他的代表作《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時了》《相見歡·林花謝了春紅》這兩首詞都是李煜后期的作品。
這兩首詞都以高度概括的典型形象給人們以種種啟示,并以獨特的個人遭遇和情感的描寫,反映了普遍的、人們所共有的某些思想感情,千百年來感染著一代又一代的讀者。
晚唐、五代時期的歌詞的主要創作群體和受眾主要是士大夫階層,是才子佳人的專屬音樂,從屬性上來說,這一時期的歌詞依然是小眾化的文學藝術形式。
但是到了宋代,這一情況得到本質的改變,歌詞已然成為人們生活方式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歌詞深入社會的各個層面。對于大多數宋代人,尤其是具有一定文化修養的文人看來,聽詞既是娛樂的方式,更是一種藝術欣賞。
北宋是在五代十國各方鼎力的土壤中建立起來的統一王朝,由于社會生產力得到恢復和發展,對文化傳播更是起著直接的影響。
當時民間的娛樂,可謂是多種多樣,勾欄瓦肆,演出多種技藝,茶坊酒樓,競唱各種新聲。北宋都城汴梁本是五代時的舊都,曲子詞在那時就已甚為流行。
這種興起于民間的曲子和詞不僅盛行于民間,連文人學士、達官貴人都喜愛填詞作曲。新創作的樂曲和原有的舊曲都需要新詞,除了民間填詞人的傾情奉獻之外,士大夫文人也參與了這一工作。宋詞就是在這種特定的社會條件下不斷發展的。
宋初的詞壇上基本承襲了五代、南唐之風,詞作多以小令為主。這時的著名詞人如晏殊、晏幾道、歐陽修等,他們的小令繼承了花間派詞人和南唐詞人的風格。這一點,學者劉熙載在《藝概》就指出:“馮延巳詞,晏同叔(晏殊)得其俊,歐陽永叔(歐陽修)得其深。”
真正將宋詞通俗化、平民化的詞人是柳永,也正是他打破了民間詞樂與士大夫詞樂之間的藩籬,并在兩者之間找到了一個平衡點。
柳永也是慢詞長調的開創者,他長期生活在秦樓楚館,知道歌女喜歡演唱什么樣的詞曲一代佳人歌詞,他受民間詞樂和民間風潮的影響,又能從前代的詩歌中汲取養分和精華,譜寫了許多音律協婉、文字通俗、篇幅較長的新風格歌詞。
柳永的歌詞內容呈現出多樣化的藝術特色:有描寫城市風光與都市繁華的,如《望海潮》一詞,將杭州的美淋漓盡致地體現了出來;有描摹自然風光與旅途見聞的,如《雨霖鈴》中的“楊柳岸,曉風殘月”;也有描寫甜蜜的愛情與悠長的相思的,如《蝶戀花》中的“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柳永的詞善用鋪敘手法,語言通俗流暢,唱起來朗朗上口,一經寫出,首先在秦樓楚館的大街小巷傳開,繼而成為風靡全國的流行歌曲。柳永的歌詞甚至一度傳到國外,在當時就獲得了“凡有井水飲處,即能歌柳詞”的轟動效應與追星風尚。
在柳永的影響下,相繼涌現出了不少突破小令而令、慢兼長,各有特色的優秀詞人,如秦觀、賀鑄、周邦彥等,他們都在不同程度上受到柳詞影響而又能各具特色,自成一家。
此時的宋詞有著對生活的細膩描寫,有著對感情的深入探索,可謂雅俗共賞,各逞風流;此時的宋詞真正意義上成為文學性與音樂性相得益彰的藝術形式,也成為當時社會上下各個階層的公共文化。
可以毫不夸張地說,詞樂的演唱以自己特殊的魅力獲得了全社會的喜愛, 詞樂結合的演唱藝術至此才真正走向巔峰。
唐詩與宋詞是中國古代文學史上的兩座高峰,那么詞能在宋代成為主流,并取得與唐詩雙峰并峙的文學地位,其中深層次的原因就不得不令人一探究竟了。
就文學藝術創作的環境與生成的土壤方面來看,首先與宋代實行的重內輕外和重文抑武的氛圍有關,宋太祖曾公開鼓勵大臣“以多買些歌兒舞女,日夜飲酒相歡,以終天年”。
文人士大夫階層對這一倡議持贊成與歡迎的態度,中國文化史上很有名的三次文人雅集,其中以蘇軾和王詵等人籌辦的“西園雅集”就發生在北宋年間。而且在他們的酒宴聚會上歌舞與音樂成為最主要的娛樂方式。
此外像晏殊、歐陽修、蘇軾等文化圈名人的家里都有人數不等的歌女,可以隨時為他們一展歌喉。如蘇軾與王朝云,晏幾道與蓮、鴻、蘋、云諸歌女,姜夔與小紅,歌女與主人融洽的關系從一個側面反映了詞人喜愛聽詞并且經常聽詞的事實。
據文獻記載,晏殊曾經每天都有酒宴歌舞的應酬活動,他甚至在家里大開宴席,經常“坐堂上置酒,從容出姬侍奏管弦、按歌舞,以相娛樂。”
在這樣的活動中,也是文人們大顯身手、一展才華的好機會。他們會為歌女填寫一闋闋婉轉動聽的新詞,讓她們在宴席上付之管弦、一展歌喉。這種風尚客觀上也拓展了詞以音樂形式傳播與接受的范圍。
北宋初期,大部分宋詞是以描寫男女情感,離愁哀怨等為主要內容題材。隨著時間的發展,新的題材也在宋詞中應運而生,詞人們或寄情于山水田園之間,或抒發人生志向抱負,或表達對古跡舊聞的抒懷之情,友好的氛圍與環境也為宋詞增添了新的生命力。
經濟的發展也為宋詞的繁榮提供了必要的條件,對于兩宋時期的繁華大城市汴京、杭州而言,經濟異常繁榮,以北宋后期尤甚。除了汴京、杭州外,其他城市也有不同程度的發展,打破了從唐代開始的坊市格局,經濟的飛速發展,帶動了宋代城市的擴大。
宋代的城市,普遍實行“坊市合一”的制度,這也是宋代城市商品經濟發展的重要表現形式之一。同時,“坊市合一”的城市格局也打破了城郭格局的限制,宋代在城市周邊被稱為草市的臨時商貿場所設立了很多店鋪,成為新的固定商業貿易場所,變成城市的外廂,擴展了城市的規模。
由于城市規模的擴大,以及不斷涌入的人口,從事生活和生產的勞動者增多,形成人數巨大的市民階層。娛樂設施,娛樂場所也越來越多。
以北宋都城汴梁為例,當時的汴梁“以其人煙浩穰,添十數萬眾不多,減之不覺少,所謂花陣酒地,香山藥海;別有幽坊小巷,燕館歌樓,舉之萬數”。
在北宋都城汴梁,就連一些有名的豪華酒樓也會請來歌女助興,如吳自牧《夢梁錄》中就記載了汴梁的歌詞演唱:“街市有樂人三五隊, 擎一二女重舞旋,唱小詞,專沿街趕趁。”
相比于北宋都城汴梁的歌詞演唱,南宋都城臨安也不遑多讓,臨安的很多酒肆都建有廳院廊閣,花竹掩映,垂簾下幕,客人可以隨意點歌,讓歌女現場演唱。臨安市民不僅喝酒時聽歌,連品茶這樣的平常生活也往往要有唱詞相伴。
所以,城市的發展為人們提供了豐盈的物質基礎,宋詞創作過程中的題材便來源于此。
由于宋詞的配樂基本屬于俗樂,不僅能夠符合大多數文人士大夫的審美要求,歌詞強烈而新鮮的視覺和聽覺體驗也吸引了新興的市民階層。因此,來“燕館歌樓”聽歌的人中既有文人士子也有市井百姓。
起源于隋唐的曲子詞,經過五代的短暫過渡,到宋代以璀璨的姿態呈現在世人眼前。宋詞是中國古代文學長河中一朵驚艷的浪花,是中國古代文學閬苑中的一株琪花瑤草,宋詞與唐詩雙峰并峙,代表著一代文學走過的足跡。
而寬松友好的環境,繁榮的經濟都為宋詞的普及提供良好的條件,營造了宋詞的繁榮,并讓詞在宋代取得了極高的藝術成就,并最終完成了宋詞的文學使命。